莉姆露一直认为天上不会掉馅饼，但古月澪拿出来的那份文件让他不得不相信天上真的会下馅饼雨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“你是怎么弄来的？”莉姆露细看文件的正反两面，上面有两个签字，“日向”这个名字以前他只在西方听过。

“用武力威胁，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软弱很多，三两下就搞定了。”古月澪比画着手势，喜悦道：“在法尔姆斯军中我发现了不少神职人员，所以我判断西方圣教会在背后有小动作，为了避免，以后爆发更大规模的冲突，有必要及时行动，让圣教会不敢染指鸠拉。”

“展现实力，让他们有所敬畏。” 

“是的。”

莉姆露长长叹气，“你又为大家做了件好事啊。”

他本该高兴，却不见喜色。 

古月澪感到一丝古怪。

莉姆露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，“我能理解你的苦衷，但杀害同伴，是不是太过分了？”

古月澪装出不解，“我杀谁了？” 

“不否认呐。”莉姆露失望地低头。

“别，是你对同伴的定义太宽了，仿佛只要是在你身边的都算是同伴，如果你刚才指的是你认识的人，那我的确处决过几个，不然如今这么大的一个国家，法纪如何维持？你我的权威如何维持？”

“那我说得明白点，辛西娅，是你杀的吧？”

“她不是还没回来吗？” 

“可你出去过！” 

古月澪立刻就懂了，原来莉姆露这家伙早在定点传送法阵设置之初就做了一个监测机制，这样他就能把握都有谁使用过法阵，应该是出于安全用途，一开始没想针对她，结果这次有了意外收获。

“那段时间只有你出去过，而且是去印古拉西亚，去我待过的地方。”莉姆露几乎是咬着牙在说：“回来之后，你就有了魔王种！”

“都说了这是…”

莉姆露打断她，“你一个人类，怎么可能自己形成魔王种！这是只有魔物才能形成的东西！”

古月澪把嘴闭上了。唉，终究还是没能瞒过他。

莉姆露目眦欲裂，“其实这样说才正确吧？你，古月澪，出去杀了辛西娅，夺了她的魔王种，回到这，屠杀！为了自己成为魔王！好，现在你已经是了，可还没完，你用辛西娅的死设局，欺骗日向，换来这份条约，这样解释也一样通，我说得对吗！！”

古月澪被他吼得怒气上涌，一巴掌拍碎桌子，咆哮如雷：“是我杀了她！是又怎样！”

窗户玻璃应声而碎，整栋行政大楼都因剧烈的魔素波动而颤抖。

莉姆露抓住自己的胸口，喘不上气似的张大嘴巴，他的眼里不止有疑惑的雾，还有绝望的霜。辛西娅跟了他几年，整天爸爸、爸爸的叫，即使嘴上不承认，可他心里已经接受这个女孩在身边的重要位置了。古月澪也跟了他几年，亲昵地称呼他，尽己所能地帮助他，连洗衣做饭这点小事也肯照顾他，有时拌下嘴，但更多时候，她就像是他的女儿一样。

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，他的一个“女儿”杀死了他的另一个“女儿”。

“为什么是你…为什么…”莉姆露紧紧抓住胸口，衣服扯出的褶皱像是开膛撕碎心脏的伤痕。 

古月澪不禁低下头，气势也弱了许多，小声说：“我们都应该冷静下来…”

莉姆露突然怒吼：“滚！！滚！！！”

古月澪的脊椎一下子软了，肩膀垂下去，脖子跟鸵鸟一样弯下去，莉姆露让她滚，那她就滚，拖着沉甸甸的步伐迈出门，把门带上。从此，一扇门隔开了两颗心。 

她越走越远了。

仍留在室内，莉姆露双手握住长桌的边缘，裂缝在桌上缓慢生长，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好像是痛呼，又好像是啜泣，他多么想大哭一场，但这具坚韧的身体、强大的身体、几乎万能的身体，没有一双可以流泪的眼睛。

一个人孤寂的夜，月影凌乱。

自短暂的争吵后，莉姆露一整天都没走出过这个房间，任何人来找他，都不应，久久地坐在窗边，直到身后日落月升。玻璃碎了一地，晚风从窗口灌进来，萧萧瑟瑟。本不会感到冷，但他冷，本不会感到黑暗，但他觉得好黑。

很长一段时间，他都没有思考，只是发呆，月悬中天，他回眸满目星辰，才意识已经过去很久了，该想点东西了。 

比如，我该怎么办？

古月澪杀了辛西娅，这是自相残杀。那他应该以血还血，把古月澪杀了吗？可这同样是自相残杀，古月澪对他也很重要，是不可替代的同伴，从个人情感来说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下不去刀子。

如果是考虑现实因素，理性思考一下，就明白更不应该动古月澪了。她的实权高于职位，支撑着鸠拉王国的半壁江山，行政、立法、司法、军事、外交、商贸、教育都有她的贡献。

再考虑实力因素的话，同为觉醒魔王，古月澪的魔素量比他还高许多。

从多个角度看，他都不能动古月澪。 

可是，不能让她再这样行事了。

几天后，一次会议上，干部如数出席，挤满了房间。

莉姆露和古月澪分别坐在长桌的头跟尾。

“既然我已经回来了，你应该交还摄政的权力了吧？”莉姆露平淡发问。

“理应如此。”平静的口吻，古月澪的内心却浸透凉 意。他才回来几天，就要开始削她的权了。她也明白，这时不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。

古月澪十指交差放在大腿上，视线放在桌面上反射的自己的表情，低着头，“可你知道，自己在做什么吗…” 

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
不，你不知道。

古月澪悲哀地想到，这可能是分裂的开端。

所有的事情都败露了。

莉姆露已经得知过去一年里古月澪的所作所为，扩张、掠夺、屠杀、奴役，剥削压迫至极，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。这种情形跟她报告所言的太平无事完全不符，换言之，古月澪欺瞒了他足足一年。

欺君惘上、自作主张、横征暴敛，古月澪，你太过分了！

莉姆露对古月澪急剧改观，形象恶化，并深刻意识到了她的危险性，那是一个思想观念与自己存在极大差别的实力强悍的怪物，侵吞权力之杖的喋血者，与他并驾齐驱的领导者，沉默在王座之下，无谋反之意却有颠覆之力，他的身边竟有这种人存在！

不行，削权还不够，为了让她不再随意行事，应该连她的势力也连根拔起。 

急躁、愤怒、冲动之下，莉姆露不顾一切，做出了极其危险的决定。

该令一出，处处哗然。许多人前来求情，恳求莉姆露收回成命。可他不想见到任何人，连最信任的古月澪都欺瞒了他这么久，其他人如何值得相信？尤其是古月澪派系下的魔物，莉姆露完全不相信他们。让他没想到的是，自己的派系也有许多人请他撤回命令。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他，于是莉姆露判断这是因为古月澪的影响力较以前更为巨大，反而坚定了他削权的决心，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，从那里发出众人不可拒绝的各项指令，让魔物们按照他的意志行事，任何意见都无法传到他身边，自我闭目塞听。

在强大的王权压力下，各类官员纷纷下马，一些机构被裁撤，几支部队被取消建制，在南方强制劳动的几百万魔物被陆续释放。强烈打击之下，古月澪的派系似乎被削弱了很多。 

然而，真是如此吗?

政府里、法庭里的许多人都出自古月澪的派系并经其教育而培养出职业素质, 他们被大量免职势必造成国家运行出现问题。机构裁撤，意味着有些事务难以找到相关方进行处理，各部门之间的分工配合也会出现脱节。 部队取消建制，就会有许多军人失业，而这些出自古月澪派系的魔物会自觉聚集在她周围。解放奴隶，生产必定萎缩，难以支撑起贸易兴盛带来的庞大商品需求，并且带来巨大安全隐患。

高度的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弊端由此体现，领导人的严重失误，会直接导致国政混乱。

思想冲突、观点冲突、路线冲突、权力冲突，莉姆露与古月澪之间的裂缝，会成为他们各自属下的两大魔物集团的裂缝。

分裂已经不可避免，内战的火焰即将燃起。

警视厅办公室，利古鲁感到十足的烦恼。 

自从莉姆露下达命令，全国各地的犯罪率直线上升。

首先，是古月澪派系的骚动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莉姆露是在针对他们，他们感到自己的利益和尊严遭受践踏，故怒不可遏，于是无数信件如暴雪刮向首都，内容是抗议、遣责、诘问，甚至辱骂。对于这些魔物而言，古月澪才是主子，莉姆露则是陌生的国王，对他不了解也没兴趣，所以公然攻击也不觉僭越。

然后，是大量奴隶魔物被突然释放后的骚动，他们大肆摧毁生产设备、交通线路、仓库，占据库存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经济基础毁于一旦。利古鲁这时也明白了之前古月澪的用意，她之所以把生产基地设置在南方，正是要以防万一，令这群奴隶在失控后不至于威胁到首都，他们分布各地且缺乏统筹，不会形成庞大的军势北上，而且在那里，还驻有几万的王国军，横亘在他们与首都之间，使其无胆冒犯。可问题在于，偏偏是那几万大军被撤消了建制，因为他们是古月澪的嫡系部队。裁撤只是让他们脱离了国家的指挥，转而真正成为古月澪的私人武装，她不下令，他们就任凭中央催促也不采取措施去维持南方秩序。

还有商人们。先捋捋这个，奴隶解放、生产萎缩、供应下降，因而大量订单无法被满足或干脆取消，这让商人们蒙受巨大损失，怨言甚嚣尘上。与矮人国的外债也变得难还了，人家要实物，生产能力一降，怎么还？

到处都在乱，利古鲁感到不安，这鸠拉怕是要变天了。

夜里，荒郊野岭。

古月澪坐在火堆旁，忍不住叹气：“唉，莉姆露这家伙，既不懂政治也不懂经济，光情感高有什么用。”

“老大，我们接下来怎么办？”雨问道。她是一名有着漂亮的海蓝色长发的少女，一对象征半精灵的短尖耳。几年前古月澪远征时把她带了回来，观其发色后，便取了“雨”这个名字。

在周围还环绕着上百名魔物，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持名者，实力为上位魔人及以上。古月澪派系中有头有脸的家伙都来得差不多了。

古月澪回答：“看情况咯，他又不能把我们都逼走。”

有一个脾气火爆的猛人喊：“我们干脆反了吧！夺了那鸟位！”

“你是真想当叛徒啊。”古月澪摆摆手，示意他消消气。

雨也说：“我倒觉得他说得对，不如您来当这个国王，您辛辛苦苦干了一年，风调雨顺，他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搞得乱七八糟。”

大家都为她鸣不平，勤勤恳恳一年，却是这种结局。

“明天的辩论会，看我能不能说服他吧，把他骂醒就好了。”

“说服不了呢？”

古月澪没有回答她。火堆在瑰紫的瞳中摇摆。手一抛，又往里添了把柴。